爽籁

【TSN/ME】遗书

*算是蝴蝶效应AU吧

*有一丢丢SE




Dear Mark


信以此为开头。

不熟悉的开头,但字迹是熟悉的,看得出细致雕琢痕迹的优雅花体,独特但还是带着模仿名家的痕迹,他几乎能够想象出作者的声音,念着这封信,磁性的颤音,却不低沉,而是温柔软糯,像个被惊吓的小鹿。



我想了很多。也考虑过关于你的事。



Mark折起了信纸。有那么一会,他不知该怎么办。

他站在书桌前。书桌是他们一起挑选的,古典欧式的木桌,Mark对此不太了解,他自己的书房是简约现代的风格,像个秘书的办公室,Eduardo说。

他的丈夫成长于富裕人家,有教养,还有着良好的艺术品位。他的书房几乎和他父亲在老家迈阿密的那个一个模子刻出来,而就像你知道的,那年代的有钱人,总是模仿欧洲古老贵族的做派。

这里是他们的家,格局是他们一起逼疯了乙方设计出来的,花园是Eduardo在网上订的种子,他和Mark忙活了整个周末,直到两个人身上都是泥土。Eduardo起先还想擦掉马克脸上的泥,但那只让状况变得更糟,而Mark的报复一旦开始,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们纠缠着滚到了泥地上,直到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土和草叶。

家里的每一件家具也都由他们亲自挑选,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Eduardo是那个想要扔给装潢师的,但Mark说服了他。

“我希望我们两个可以亲自挑选。你知道,这是我们的房子。”他强调了我们。

Eduardo吻了他的头发:“好吧,这很甜蜜,Mark,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这种浪漫的事。”

说实话,Mark并没有觉得这是浪漫,他只是单纯地认为他们的家应该由他们来挑选家具,讲道理,那些室内装修设计师怎么可能知道Mark喜欢什么。

“当然,我知道你只是觉得Abe选不出你喜欢的家具。”Eduardo果然还是懂他的。

最后,除了Eduardo的书房是华丽的古典风,他们的房子充满了现代感,Abe,他们的设计师,废了好大的劲才让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书房,Mark,是不一样的,生活的其他部分可以以便利为主,这我不能更同意了,但书房,和酒吧一样,是个讲求气氛的地方。”Eduardo说。

对此,Mark只是耸耸肩,他知道Eduardo父亲对他的影响,他见到的成功,工作,体面,都是来自那样一个房间,所以,他的书房当然只能是这样。

最重要的是——Mark没有说出来——贵族做派的Eduardo看起来性感极了。

现在,Mark站在华丽的书桌前,手上拿着Eduardo写给他的信,他不想读它,也不愿意收起它,唯一的做法大概就是拿着它。Facebook还有一堆的事等着他去处理,beast之前送去Dustin家还要接回来,今天天气很好,草坪也需要除草了,他给家里写了个人工智能,能控制除草机,但Mark今天想要自己除草,他想要亲自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Mark!”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Mark认出那是Dustin——这很好判断,有他们家钥匙的人实在没几个,而现在又减少了。

果然,喘着气出现在门口的是他的红发友人:“天哪!我以为……你知道我喊了你多少次吗?”

Mark转过头看他,Dustin僵在门口,他们尴尬的对视了一会儿,安静得连Dustin喘气的声音都嫌吵。

“我知道了,Eduardo的事。”Dustin犹豫地说,和他一贯的风格不同,这几个字仿佛是从他肺里挤出来的,是受了多年教育的成果,而他的大脑已经完全没法亲自思考出该说的话,“我很遗憾……我是说……god!”Dustin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他深呼吸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他再次深呼吸,把手紧紧握成一个拳。

Dustin最终决定还是不想太多,他不能崩溃在这种时候,现在可能是Mark这辈子最需要他的时候——比Facebook初期更加需要,“Mark,别站在这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在这种时候需要做什么有着一套传统的流程,或许这套清晰的流程除了繁琐和装模作样之外,也实在是为了拯救不知所措的人们。

走出门后,Dustin发现Mark没有跟上来,他退回房间:“Mark?”Mark还停在原地,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手上还拿着信纸,眼睛没有放空,但也并不真的在看什么,Dustin一进房间他就把视线再次投在他身上,就像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Mark?”Dustin不安地问道。他甚至不知道该问什么,在这种时候,在问句里加上任何多余的词句似乎都不合适。你还好吗,废话,你会没事吗,毫无意义,你需要我做什么,事实上他什么也做不到。

Dustin从来不曾担心会在Mark面前说错话,Mark一直都是理智的,聪明到永远不会误解你的话,并且从来不会感情用事。或许很多人都会不认同Dustin的观点,首先要跳出来的就是已辞职的前PR兼他们的好友Chris,然后就是承受过Mark怒火的Facebook员工们。但Dustin知道,Mark是暴躁,孩子气,不好相处,甚至有点捉摸不透,他会发泄感情,但理智从来在Mark的脑中占上风。所以Dustin信任Mark,他们所有人都有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时候,只有Mark不会。

所以,当年,在知道所有真相的情况下,Dustin眼看着Eduardo签下了那份协议。即使他觉得那是错的,但他相信Mark更胜于他自己

但对于现在的Mark,Dustin甚至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有个清晰的脑子,他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Mark,被发生的事搅乱了理智与情感,像个普通人。

Mark张了张嘴,又闭上了。Dustin不敢轻举妄动,他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打搅他,只耐心地等着。

尝试了三四次之后,“Dustin。”他说。声音变调得Dustin几乎认不出来,仿佛第一次说话一样,声调音量发音统统不像样子。

Dustin想哭,但他不敢,他狠狠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点点头:“恩,我在。”

“我不敢动。”Mark说得很缓慢,但已经找回他平常的声音了,“这很蠢,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他看着自己的脚,“我觉得,只要我动一下,”他抬起头再次看向Dustin,“比如像这样和你说话,或者迈出一步。”

“这一切就过去了。”

“Mark……?”Dustin不安的看着他。

Mark微微颤抖着,Dustin以为他要哭出来,但Mark没有。

“生活就又开始前进了。”

“Mark!”Dustin朝他冲过去。

Mark全身都开始抽搐,向地上倒,Dustin接住他,他死死抓住Dustin的袖子,说完了剩下的句子。

“Eduardo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他几乎是低声嘶吼出了这句话,尖锐得像声尖叫。

他那么用力,以至于手上的信纸都被手指抓破了。



Dustin坐在医院走廊里盯着日光灯管发呆的时候,Sean赶到了。

Sean看起来跑得几乎要哮喘发作,他脱力地坐到Dustin身边,花了些时间来平复呼吸。Dustin听着Sean的呼吸渐渐恢复节奏,变成像是有意的深呼吸,最后转变为几声呜咽似的叹息。

他们没有交流,他们关系算不上亲密好友,但也姑且禁得起一声old friend,若是平常,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开始日常拌嘴。只是不是现在,不是Sean掩着面,拼命地深呼吸来平复心情时候,不是Dustin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除了日光灯管以外什么也不敢有的时候。

给Sean引路的护士告诉Sean,Mark没什么毛病,只是情绪失控,打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醒了就可以出院。护士轻描淡写的语气无来由地惹怒了Sean,Sean想要朝她喊,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他突然想到她不过是个外人,她什么也不知道,即使她知道了也不过唏嘘几声,或许这家医院的某处,还发生着更惨烈的悲剧故事。

Sean坐在Dustin身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世界比想象中更残酷,或许他们是天之骄子,但命运从来不更温和哪怕一点。

他想念Eduardo,但他没法说,他的悲伤在Mark面前不值一提,那个可怜的家伙还躺在病床上呢,他不仅是Eduardo的朋友,还是Mark的朋友,比起悲伤,他更应该去帮助Mark,。

更何况,那会是Eduardo希望的。

但他想念Eduardo。

那个第一次见面时坐在Mark身边一脸不高兴的男孩。和在圣保罗酒吧里把他从一场即将发生的斗殴里拯救出来的,一脸坏笑的青年。

刚认识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偏偏又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可以把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他们掀翻所有阻挡自己梦想和取乐的事物,从来不考虑自己失去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他们还那么年轻,像个孩子一样只懂得索取,并且相信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回来。

Sean一开始根本没有把Eduardo放在眼里,只当是又一个随处可见的有钱人,在Sean闯荡的这几年里见多了的富家少爷。他挑衅他,他了解Eduardo只到明白他不适合Facebook,在决定让Mark将他踢出Facebook之后就再也没有仔细看过他。

直到他被人掀翻在地,眼前一阵黑过去之后。

他看见了Eduardo的背影,挡在他和被他惹怒的一桌子人之间。高定的西装——可能是萨维尔街——勾勒得他的肩膀和腰线迷人得无可救药。

说实话,一开始Sean根本没有认出Eduardo,不然他也不会往性感的方向想。他喝多了,而Eduardo对他来说不过是过去一段不重要的插曲,即使Facebook的巨大成功让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被舆论捆绑在了一起,打上了标签,他也不常想起有过那么一个人。

直到Eduardo转过身。

“我朋友喝多了就是个混蛋,这不是说他醒着时候不是个混蛋,但喝醉了之后的混蛋更是相对于醒着时候的。”他把Sean架起来,“我替他道歉,你们的酒由我来请。”他朝酒保打了个手势。

Sean这下子认出Eduardo了,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带出了酒吧,夜风激得他一哆嗦。Eduardo把他扔进车里,脱下西装披在他身上。Eduardo西装上没有酒气,只有淡淡的香水味。

回忆起来的时候,Sean才发现自己记得那么多细节。他甚至能够想起Eduardo对他说话时每一个停顿。

“Sean,我之前就警告过你,玩可以但不要过头。”他说着,发动了车,没有关上敞篷,风一下子包围了Sean,让他裹紧了Eduardo的西装,Eduardo的味道包围了他,他模模糊糊地想Eduardo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这么作死,总有一天得把自己赔进去。”他坏笑着,似乎Sean狼狈的样子取悦到了他,“要是死了可就玩不了了啊,Sean。”他半开玩笑地说。

Eduardo是个玩咖,但他玩起来也带着一股出身世族的贵气,玩得开,但有分寸,一切的度他都掌握得很好,很符合他的身份,像个优秀的投资者,充分了解风险和收益并存,从来不越界。

他不疯狂,并以此为傲,这也是他当初看不上Sean的原因之一。他们认识的时候Eduardo才刚过19,在酒吧连杯酒都点不了的年纪。他是个不越矩的孩子,好像个Sean这种见多了世面的人最看不上的乖宝宝。现在他们都长大了,Eduardo的边界宽了不少,倒是拉近了他和Sean的距离。

Sean被风吹得眯着眼睛看Eduardo。

Eduardo的衬衫袖子挽起到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上,抹了发胶的头发在风中也一丝不苟。Sean发现他长得很好看,准确来说不是发现,Sean一直知道Eduardo长得好看,只是这好看在之前不过是表面,直到这一瞬间, Sean看进那双深色的,永远无辜真诚的眼睛,他才突然发现Eduardo好看得让人心悸。

“你要带我去哪?”Sean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缓慢的大脑终于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家。”

“哦……什么?!”Sean几乎要从座椅上跳起来,“为什么?”他们可不是可以互相拜访的朋友。

Eduardo腾出一只手帮他重新盖好衣服:“对不起Sean,我知道有些冷,但关上敞篷你会吐的。”

“……谢谢……不对、重点是你为什么要带我去你家。”

Eduardo皱眉:“Sean,你第二天会头疼的,你得有人照顾。”

Eduardo知道Sean身上发生的事,当时昏昏沉沉的Sean没想明白,但第二天他们就会因此吵起来,互相嘲讽挑衅,优秀的大脑会放下所有事只为组织出语言互相伤害。Eduardo苍白着脸,让保全把Sean关在房子里,Sean醉醺醺地把Eduardo的酒窖砸了,Eduardo找到他的时候Sean正因为被玻璃割破了手掌止不住地流生理眼泪。

“我摔了一跤。”Sean解释道。

Eduardo站在楼梯上神色复杂地望着Sean。

Sean勾起一个无所谓的笑:“砸了你的酒窖对不起啊,应该很贵吧,我是赔不起啦,不过反正你有钱嘛。”

在Eduardo冲过来的时候,Sean是真的认为他要被揍了,但他还没来得及举起手臂防御,就被Eduardo整个抱住了。

这对于Sean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低谷,常见得很,他甚至只是多喝了些酒,没有发疯一样拿着剑指着任何人,也没有几天不吃饭把自己搞成一个乞丐,像某个人那样。只有Eduardo,只有Eduardo才会在意这种事,才会觉得Sean自己没法处理,才会觉得Sean需要人照顾。

“放手。我又没有破产。”

Eduardo笑了:“我知道,我们都没有。”他安慰性地拍了拍Sean的背。

天啊,Sean想,这家伙笑起来真好看。

这不是爱情故事,Sean知道,他没想到的是,对于Eduardo和Mark来说这是的。

公正地说,他第一次见到Eduardo的时候他正带着女朋友,Mark对此也没有任何表示,所以即使这两个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感,Sean也没有想太多。Sean又不是阅剧无数,看超英漫画也能准确捕捉住其中无数暧昧的小女孩。说到撩妹,Sean可以滔滔不绝三天三夜,说到爱情,Sean只能一脸懵逼地查查词典。

所以当Mark给他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来参加他和Eduardo的婚礼时,他差点一口咖啡呛死。

“什、什么?!”他错过了什么?谁和谁?要干什么?

Sean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个噩梦,或者出现了幻听,于是他拿餐巾擦了擦嘴,让Mark再说一遍。嘿,你相信吗,我刚才听成了你要和Ed举行婚礼。他想了想还是不说这个笑话。

“我说,我和Wardo的婚礼在六月份,你有没有时间。”Mark好脾气地又重复一遍,并且没有任何附加的冷嘲热讽,看来是真的心情好。

Sean揉了揉眼睛,深呼吸,虽然知道Mark看不见,还调整了一下表情,:“你等等,你再说一遍?”

Mark挂了电话。

接着Eduardo的电话进来了,“Sean,”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能听到Mark模糊的声音,“Mark说你不相信我们要结婚……”

这次是Sean挂断了电话。

原来你可以喜欢男人。

这个想法划过Sean脑子的时候,不是别的谁,是Sean本人被吓了一大跳。手机掉在地上,咖啡彻底打了,陶瓷杯掉在地上发出几乎要震断神经的巨大声响。






Mark知道这行不通。

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会爱上Eduardo。

越过了整个房间的人群,他第一眼看见那个高挑瘦削的巴西青年的时候,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了,对即将到来的命运。

可Eduardo朝他走了过来,他说:“Hi。”

可是事情进展得比他想得好得多。他没有爱上一个麻烦。相反,Eduardo非常棒,他们仅仅用一个晚上就成了最好的朋友。Eduardo是个很好的人,几乎是你能找到的最适合做朋友的人。除此之外,Eduardo还是个很cool的经济学学生,和所有哈佛的学生一样,Mark崇拜所有能在自己领域成为Top的人,而Eduardo是哈佛投资协会的主席。这些让爱上他变得没有那么糟糕。

于是Mark放松了警惕,于是Mark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了。在Mark发现自己对Eduardo女友产生敌意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和Eduardo的相处除了单纯的快乐变成了甜腻过头的痛苦,Eduardo可以轻易伤害他,甚至一句无心的话。Eduardo也可以轻易使他快乐,一个笑容一封邮件,他们所有的互动都能让他快乐得像有电流穿过他的脊髓。

Mark觉得Eduardo可以轻易杀死他,Mark觉得Eduardo总有一天会无心地杀死Mark。因为他不爱Mark。Mark也不希望他爱上他。少年的爱疯狂而热烈,一不留神就会将两个人都烧得一无所有,Eduardo不能也陷阱来。

或许有一天,等我们经营好了自己的人生,等我们都有了去爱的资格,我们可以在一起。Mark一边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一边暗搓搓地想着。那时候Eduardo正躺在他床上,看着书,懒散地打着哈欠。

但他还是搞砸了,他把Eduardo卷进了不适合他的投资,就因为他自私地想和Eduardo一起做一些会给世界留下痕迹的大事。

Eduardo可以玩一样用气候知识在石油上赚30万,但他对Facebook一窍不通。Eduardo从来是世界的宠儿,改变世界不是他的领域。

那时候的Mark绝望地想要从洪水般那么强烈那么让人窒息的感情里逃出来,为此他切断了感情与理智的联系,做出了最无情的决策。

但他不后悔。

是Eduardo不懂,Mark想,敏感脆弱的Eduardo·Saverin没有破碎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从来没有爱过。Eduardo才是无情的那个。

很多年后,Mark会为他曾经有过这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恶毒的想法而感到心悸,由此,他隐约察觉到,最后,可能是Mark·Zukcerberg会杀死Eduardo·Saverin。

但来不及了。





Mark盯着天花板,大概是为了照顾病人的情绪,病房里的天花板不是刺眼的白色,而是刷成了暖色的浅棕。有人打开了门,在外间倒了水后才走进病床所在的里间,是Dustin和Sean。

“哦。”Dustin愣了一下,“Mark你醒了,医生说还有半个小时呢。”

他坐在床边,Sean坐上了一边的椅子。

Dustin喝了口水,又喝了一口:“所以你可以再睡一会,我的意思是。”

Sean玩了一会他的表,拿出了手机,摁亮了屏幕又收回口袋,Dustin把塑料杯扭成奇怪的形状再扭回来。

过了一会,“Chris说他已经上飞机了。”Dustin说。Sean抬头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平常一样的调侃或者其他无意义的蠢话,但最终想不出任何一句,便放弃的继续折腾他的表。

房间安静得连加湿器细微的运作声都清晰可闻。

“报警吧。”Mark开口了。

Dustin捏烂了塑料杯:“你说什么?!”

“报警。”Mark掀开被子下床,“Eduardo是被谋杀的。”

Sean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木地板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你疯了吗?!”

Dustin也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Mark,他和Sean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接着Dustin尝试着软化自己的语气:“Mark,我们都知道那很难让人接受……”

Mark没有再理会Dustin,径直走出了病房。Sean和Dustin赶紧跟上。





Chris说不清自己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难以置信,意料之中,还是别的什么。他感到难过,当然,Eduardo是他的朋友,很好的那种,Mark也是。大学时光是他能想起的最鲜活的青春时光,是那种所有开心或者悲伤都被装在裱好的相框里,漂亮得比它本身更美好的那种回忆。

有些事还是回忆起来更美好。

人们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可能会有很多原因。Chris知道,他离开Facebook的原因,不仅仅是他告诉别人的那样简单。这并不是说Chris在撒谎,他的确喜欢自己现在在做的事,说是喜欢虽然在表达上有些不那么准确,但至少可以说是热情,做好了准备将一生奉献进去的那种热情。

但最初,他只是想要找一个借口离开Facebook。

他一直想要离开Facebook。

一个人在年轻时受的伤最印象深刻。

Chris·Hughes一直是个好人,作为社会上的弱势群体,他一直注意让自己不成为他看不起的那种人。那是他骄傲的资本,他是比别人更好的人。直到Mark·Zuckerberg毁了这一切。

Chris当初其实没有真正理解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让什么发生了。Mark和Dustin用让他感到陌生的表情告诉Chris他们干了什么,而他没有能理解其中任何一个细节。他只能勉强梳理出一个框架——他放任Eduardo被他们赶出了公司。

他背叛了他的朋友,他让他的朋友们对簿公堂互相伤害,他身为联合创始人的这个公司毁掉了他们的友谊。

Chris·Hughes不再是个好人了。

所以他要离开Facebook,他每为Facebook做一件事,对Eduardo的愧疚就加深一分。

时间回到现在,Chris伤害的人可能早已不止Eduardo·Saverin一个,伤害的程度或许也不可同日而语,但Eduardo始终占有一个特殊的地位,他是第一个,他是Chris的朋友,而且他是那个值得全世界的爱的美好的Eduardo。

Eduardo是Chris放弃对社会幻想的借口,是Mark·Zuckerberg在Chris年轻天真的心上制造的裂缝。有些悲剧不可避免,但你依旧会怪罪造成它的那个人,依旧会天真地想着如果当初。

所以他离开Facebook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Eduardo。

Eduardo住在新加坡。他有一个带泳池的大房子,开阔式的格局,很像他和Mark之后的房子,不同的是那时他还有个吧台和娱乐室,有一个很适合举办聚会的后院。Eduardo从来比他们更知道如何当一个有钱人。

“Chris!”Eduardo走进客厅——他几乎没怎么变过,一样精心打理过的外表,带着被世界精心呵护的人才有的脆弱和温和——给了他一个拥抱,“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能亲自去接你。”

他把Chris推远了些,似乎是想好好看看他:“天哪,真是很多年没见了。”

Chris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是的,自从毕业典礼。”

Dustin和Mark为了Facebook从哈佛辍学了,但Chris仍是坚持完成了自己的学业。

这不是因为他那时就因为Eduardo而产生了离开Facebook的想法——那时他还没找到自己能做的其他事,而Facebook是他们几个一起做的,Chris喜欢它,他至少想要让它有个美好的结果。(Chris·Hughes不是个好人,他把自己排在了朋友前面)

Chris只是实在是没有喜欢Facebook到为它放弃哈佛的程度,是说,那可是哈佛,那时候,哈佛的毕业证书可比Facebook的灿烂未来看起来真实得多。从这个角度上说,Chris其实也是没能理解Facebook的人之一,他和Eduardo都属于四人组不那么疯狂的那一半,只是他不是Eduardo,他只需要做Mark让他做的,Mark没有把他放到能够威胁Facebook的位置上。

“恩。自从毕业典礼。”Eduardo有些晃了神,Chris知道毕业典礼不是他和Eduardo之间愉快的谈话话题,百万会员之夜后他们几乎算是没有了交集,毕业季匆匆的几面更是连礼貌性地客套都不曾有,提起那段时光可不是一场友好谈话的好开头。

Chris当然知道这些,他的履历里可是有社交网站公司的公关和总统竞选团队成员等金光闪闪的条目。他就是要提起那件事,他是来解决这个的,他要挽回他的朋友。(Chris·Hughes不是好人,他既想要事业也想要朋友,他圆滑地将自己置于什么都不用失去的位置。)

Eduardo也知道Chris知道。他很聪明,他从来不像表面上看上去天真又无辜,或许他在19岁的时候可以把全部的信任给一个人,但这不代表他就会轻易信任别人,看看他对Sean的态度,资本家庭出身的孩子从来不是照着天使的方向养育的,他懂得怎样保护自己。或者说,他父亲希望他懂得,所以他父亲在得知Mark的时候异常愤怒,Eduardo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偏偏就是做不好这一件最重要的。而Eduardo也百口莫辩,他能说什么呢,Mark是特殊的,Mark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些话在那个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了。他的确是信错了人.。

所以Eduardo做好准备听Chris的道歉。是的,他知道Chris是来道歉的,他甚至知道Chris想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因为Chris是个好人,是个太好的人了,这样的好人同时聪明又有野心的话就会很痛苦,他们会夹在自己和他人中间进退两难。不凑巧,Chris就是这样的人,他那么想要成功,和所有哈佛的学生一样——他们聪明又有才华,几乎是世界上最有资格成功的人了——他又那么想要当个好人,希望自己能够不用把别人踢下去的爬上高处。Chris知道这行不通,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去做,他的圆滑和世故也恰恰是在平衡这两方面的过程中磨练出来的。

“Wardo、”Chris深吸了一口气。Eduardo调整了一下坐姿,示意Chris他在听。

“我很抱歉,为所有发生的事。”Chris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他想好的循序渐进,一切让这场道歉显得更加有说服力的草稿,统统被他忘在了脑后。他搞砸了。天啊,他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快哭了一样,这真是太丢人了。他简直想象不出来Eduardo会有怎样的反应。

下一瞬间他就知道了,Eduardo紧紧地拥住了他,用能够勒断他肋骨的力道,接着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了,Chris。”他说。他勾起一个笑容,Chris恍惚回到了Mark还在哈佛的那段岁月,Eduardo懒洋洋地趴在Mark床上,书本摊在地上,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给了Chris一个腼腆又好看的笑容。

“一切都过去了。”Eduardo说。

没有。Chris知道。

Facebook无法成为过去,他入侵每个人的生活,首当其冲就是他们这些联合创始人。任何人都能避开Facebook,但他们不行,Facebook在他们的人生上打上了烙印,他们每个人都逃不开。

唯一能过去的只有感情。Eduardo对Mark的感情,Eduardo对他们的感情。

但Chris不愿意这样想。

他第一次见到Eduardo是在Mark房间里。价值不菲的外套随意地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他吓了一跳,快步走到卧室。一个高挑瘦削的青年坐在Mark的床上,显然是外套的主人。

青年正和Mark讨论着拉丁语的诗歌,他手里拿着一本阖着的书,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搭在封面上,滔滔不绝地向Mark分享自己的想法,Mark小口酌着啤酒,带着隐隐约约微笑安静地听。

那是Chris第一次看到Mark那样温和的表情。

那一瞬间Chris相信他看见了爱情。

谁都能看出这两个人在谈恋爱,为对方的每一次碰触而快乐,从眼睛到表情到每根头发丝都写满了对对方的爱。即使他们没有说破,Chris也没有给出任何建议,因为他们太美好了,美好到任何的改变都显得多余。

Chris不希望他们就这样分开,人们不会在生命里经历第二次这样深刻的爱,那份爱明明美好到连旁观者都觉得快乐。

没有过去,Chris知道,但他没法说什么,他能看出Eduardo的痛苦,细微的,藏在眼底的哀求。Chris·Hughes不是个好人,他想让Eduardo原谅他,于是他点点头:“是,都过去了。”

于是他让记忆里的自己闭上了眼睛,装作没有看见在他告诉Mark他要去新加坡时,从显示屏后面望过来的,Mark冰蓝眼瞳里一闪而过的黯淡的光。

他背叛了他的另一个朋友。因为他害怕Eduardo再受到伤害。Mark一定会伤害到Eduardo。






Mark看着对面的警官。30后半的年纪,方正的五官,有个幸福的家庭,幸运地没有接触到体制的黑暗面。他百无聊赖地分析着自己收集到的信息。Mark是个天才,但不是破案的方面,于是他在心里编写了一个软件,收集信息分析的软件,在他思考运行指令的同时,分析结果也自然地显示在了他的脑中。

“Mr.Zuckerberg,”警察——David敲了敲桌子,“我知道你创造了Facebook,但相信我,这不是第一次,这间审讯室里坐了大人物。”

“你要逮捕我吗。”Mark问。

David一愣:“不。”旋即他又换上严肃的表情,“除非你做了什么事让我非逮捕你不可。”Mark不由地想,警校是有专门教他们威吓的表情吗。

“关于你的丈夫,”David低下头看了一眼文件,“Eduardo·Saverin的事件,法医已经鉴定为自杀。”

“你提出指控说他是被谋杀的,是否有什么证据。”

“遗书。”Mark说,“自杀会有遗书,Wardo不会什么都不跟我说就去死。”

David再次翻了翻文件:“但是,Mr.Saverin先生的律师表示,在事件发生三天前,Mr.Saverin曾去找过他商讨遗嘱事宜。”

Mark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如果你和不少大人物打过交道,就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遗嘱是会随时准备好的。”

David叹了口气,这些人就是喜欢给他们找麻烦,局里一堆谋杀案等着他们处理,这个人却揪着一个已经定案的自杀案件不放。

他们以为世界是围着他们转的吗。David烦躁的用笔戳着文件。

“那么,”David认命的叹了口气,“你认为谁会伤害Mr.Saverin,他最近有和任何人起过冲突吗。”

Mark的脸色苍白了一瞬,恢复了常态:“他不会和人起冲突,他,我是指Wardo,他对人很温和,每个人都喜欢他。”光是回忆起Eduardo就像是抽走了Mark全身的力气,他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紧握成拳。

David狐疑地看着他,继续例行询问:“你确定吗,Mr.Saverin行动不便,平时都待在家里不出门,那天他有去什么地方吗。”

“没有,”Mark说,“那天他待在家里哪也没有去。”

“你是如何知道的。”David看着文件,“你那天很早就出门上班,回家之后就发现了Mr.Saverin的尸体,你没有机会和他交流。你们也没有雇佣任何看护人员可以为你提供信息。”

“我监视他。”

“你……什么?”

Mark坦然无比:“我必须去Facebook,而Wardo不愿意陪我去,我只好在家里装了监控,随时掌握他的情况。”

David无话可说,这种行为一般看来即使在婚姻内也算是变态了,但毕竟Eduardo有特殊情况:“这……Mr.Saverin也同意吗?”所以为什么不能请个看护。

“他知道。他了解我。”

“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正式谈过,但Wardo知道我一定会这样做。他没有反对。”

“也就是你擅自监视Mr.Saverin。”

“我刚才说的话你是哪个词听不懂,Wardo没有反对。”Mark有些恼怒。

David继续追问:“Mr.Zuckerberg,你说Mr.Saverin知道你会这么做是否是因为你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监视行为。”

Mark没有回答。

“Mr.Zuckerberg……”

“我没有杀Wardo。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Mark不耐烦地用手指轻敲桌子,“我在这里是因为想让你找出杀害Wardo的凶手,而不是在我们的关系上浪费时间。”

“你一定不知道婚姻关系造成了多少谋杀案,Mr.Zuckerberg。”David耸耸肩。

“我、们、很、好。”Mark几乎要被惹怒了。

他站起身:“看来我们的谈话不会有什么进展了,警探先生。我还是离开以免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希望下次你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

Mark头也不回地走出门。一如他20岁的时候走出质证会议室,一样自信满满,愤怒但从不狼狈。

但一切分明又不一样。20岁的时候世界就在Mark眼前,唾手可得,是Eduardo最爱的,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他得到了世界,警探在他的背影里,却只看到了一个正在死去的灵魂。





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好吧,其实我已经告诉你了,在某些不显得那么突兀的场合。

你还记得我们当年曾闹翻过吧,你把我踢出了公司,我气得把你告上了法庭。

但我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当我知道你干了什么的时候,我吓坏了,我没想到冻结账户会让你那么生气,我当时只想让你原谅我。但你看,我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感情用事,我不能就那样告诉你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还是得保护自己。

但其实啊,Mark,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那么在乎自己。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可以看见我的生命如何结束。这不是说我有超能力或是什么,只是我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我的道路。这世上最烦人的,不是父母给你安排好了道路,而是连你自己,都觉得那是最好的。

而我刚好是那种,当知道一本书的结局之后就不想再往下看的人。

Mark,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






Mark把手上的结婚戒指摘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再闪耀的钻石也发不了光,Mark看不清戒指上刻的字。

Eduardo是个很浪漫的人,他在求婚和戒指上下了很多功夫。

求婚是在船上进行的。那是Eduardo送给Mark的生日礼物,他们两个的游艇。凌晨四点他就把Mark从床上捞起来,拉着他去甲板上看日出。

当太阳照亮海平面上一片薄云时,Eduardo低下头吻了Mark。

“生日快乐,Mark。”他说,同时吻着Mark,声音低得像是没有经过空气直接传入Mark的大脑。

然后Eduardo跪了下来,双手拉着Mark的手:“Mark·Zuckerberg。”他笑了,脸上有很淡的红晕。

“再过一分钟,也就是我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对,我计算过。”Eduardo捏了捏Mark的手安抚他。Mark那时候有些不耐烦,他能猜到Eduardo想做什么,他想跳过所有的过程,总之他会答应的,所以他为什么还不能吻Eduardo。

“24年前的下一分钟,是你出生的时候。”

“你很快就要开始人生的第25年。”

“你愿意将这之后的时间……”

“我愿意。”Mark忍不住扯过Eduardo吻住了他。

Eduardo把Mark拉开了一些,浅浅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接着他们又滚到了一起,Mark可以感觉到Eduardo嘴角的弧度,Mark喜欢吻这样的Eduardo。

Mark记得那时候太阳渐渐升起,微冷的海风有了些许温度,Eduardo的头发被风吹得带上了微腥的黏腻。

Mark想哭。

不。

没有。

Mark很快乐,他紧紧贴着Eduardo的肌肤,不够,但他知道Eduardo会给他更多,他闷闷地窝在Eduardo怀里笑,Eduardo吻着他的头发,用手梳着他乱糟糟的小卷毛。

想哭的是他身后的,通过24岁Mark的眼睛看这段回忆的现在的Mark。

他握着自己的戒指,拼命想看清上面的字。

却无法忍受似地拉上了所有的窗帘,挡住了所有外面的光。

他蜷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

却因为狭窄到硌着脊背和膝盖的空间而想要尖叫。





Mark,人一般是不会察觉到自己的改变的。直到他们见到那些来自过去的,一成不变的,能让他们想起过去的记忆,而不是那个被思想扭曲过的回忆里的事物。


你从来没有变过,时间流逝,你没有随之消失。

你让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也就是那时候,我意识到过去的我爱你。

并且会不断再次爱上你。






Eduardo送走了Chris。这次他很尽职地一路送到了机场,开着他最喜欢的红色兰博基尼,刹车时发出刺耳的声音,Chris捏着车窗的手关节泛白。

Chris从安检后面垫着脚朝他挥手,Eduardo隔着玻璃朝他比口型,Chris皱着眉摇头表示没看懂。于是Eduardo笑着摇头,举起一只手挥了挥,便转身离开了。

Chris盯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机场的人流中,新加坡是个中转站般的国家,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即使精英如他们,也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员,淹没在亚洲欧洲的无数面孔中,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

这没什么问题,人就该这样生活,足够的注意力,足够的忽视。只有当你超出这个范围时你才会受伤。

当你获得了太多人的注意力。

当你想要某个人过分的注意力。

Chris坐在候机室,连服务生给他端上威士忌都没顾得上说谢谢就掏出了手机。

他不是没看懂Eduardo的口型,他只是不敢相信。

“Facebook me。”

那时候哈佛最流行的话。现在人们甚至不用说出来的话。

Chris喝了一整杯威士忌,然后冷静地截图发给Dustin。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Dustin秒回。Chris的信息他从来都是秒回的。

[!!!]

[这不是什么bug吧?]

[!!!]附带一张截图,和Chris大同小异的界面。

Friend requests

Eduardo·Saverin

头像依然是当年Mark当场为他拍的那张。Eduardo摊在Mark的床上,肩膀靠着Mark团成一团的被子,腰下还垫着着随手抓过来的Chris和Dustin的枕头,一边翻着书一边喝着从宿舍冰箱里拿出来的廉价啤酒。

明明是很普通的生活照,但不知道是因为光线还是角度,偏偏就漂亮温柔得让人眼眶都温热起来。以至于Chris一度以为Mark有摄影师的天分。

Chris不知道,就在他和Dustin还在为一个好友申请激动万分的时候,一切的罪魁祸首,天杀的Mark·Zuckerberg,依然是那个最受眷顾的。

他已经收到了Eduardo发来的消息。

[Chris来找我道歉了。]

[我知道。他去之前有来找过我。]

[我们的事让他难受了很久。]

[Mark,你有没有觉得是时候结束了。]

Mark的手指僵在键盘上。

结束什么?友谊吗?互相憎恨吗?他们之间仅剩的一切吗?

砰——

Mark抬起头,办公室外的员工都停下的手里的工作,瞪大了眼睛透过玻璃看着他。

直到这时Mark才发现自己把电脑砸了,扔到了整个办公室离自己最远的角落。

而他自己,在剧烈的喘气。这不是说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扔电脑,而是因为他因恐惧而跳得过快的心脏。

员工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上前询问,Mark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波动,但即使那片空白也显示出深切的恐惧。

他在害怕,害怕Eduardo会说出的话。

Mark不懂人们。他不懂不是天才的那些人们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他们从思维方式到思维速度甚至能够看到的东西的数量都不同。而偏偏那些人偏偏在这世上占大多数。他们创造出了一套内部传阅的待人接物方式,Mark决定对此嗤之以鼻。

当他明白不能这样下去的时候,他徒劳地选了心理学作为大学专业,然后他还辍学了。

于是他猜不出Eduardo会说的话,他也想不出任何话来挽留Eduardo,如果他真的要和自己断绝一切关系。

他不知道他的挽留会不会把Eduardo推得更远,就像Erica。Erica能够原谅他,轻易的,甚至不需要一个正式的道歉。在收到Eduardo好友申请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这样的事终于发生在Eduardo身上了。

他有点说不清,他是不是高兴Eduardo就这样原谅他。

Eduardo总会原谅他,不用道歉或是什么,然后Eduardo会抱怨,Mark也全盘接受,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Mark习惯了Eduardo的原谅。

但他也有点不甘心,他们争吵背叛使出浑身解数伤害对方,把一切闹得沸沸扬扬世人尽知,这样的事不该对Eduardo来说只是一件能够随时间遗忘的事。

然后Eduardo说要结束。

Mark害怕了,他想道歉了,但他根本连怎么道歉都不知道。他想打电话给Chris,想跑出去找Dustin,但这是只属于他和Eduardo的事,他们一个都靠不住。

Mark急得宕机在Facebook总部,大洋对岸的Eduardo也托着下巴有些紧张地用手指轻敲啤酒罐。

[我们都对对方做了不好的事,我需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不起,Mark。]

Eduardo一遍一遍地看着这句话,他实在想不出这句话哪里有问题导致Mark——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10分钟以上没有回他了。

他烦躁地把啤酒罐放好,加快了车速。

Eduardo几乎不关上敞篷,他喜欢直面风的感觉,那是速度和力量的具现。Eduardo的性格里同时有着温顺和叛逆。这不难理解,他原本就不是甘于平凡的人,无奈他生来就是个天之骄子,做任何事情都轻而易举,于是只能安安静静的长大。他没有机会放手一搏,孤掷一注,他父亲不允许他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他只要维持现状,然而他父亲还是对他不满意。

因为Eduardo没有尽力,因为Eduardo不知道怎么尽力,因为Eduardo在没有来得及学会思考人生道路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好了道路。

而Mark就像那个在他最大胆的梦里的那个自己。

所以你看,Eduardo从来就不会真正地恨Mark,Mark是他理想的自己,Eduardo会无条件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这其中唯一不对的就是,Eduardo爱上了Mark。

于是一切就变了味道。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新信息提示。

信息很短,在提示界面就可以一览无余。

[我去见你。]






Chris把白玫瑰放在爱德华多的棺盖上,他刚听完Mark的悼词,他是个很好的人,我爱他,空洞而毫无感情。

他理智上知道这不是Mark愿意的,他的感情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但他还是感到愤怒。

不知从何而起,不知向着谁,他自己,Eduardo,或者是刚用一段糟糕的演讲毁了葬礼的Mark。

他麻木的跟着队伍向墓地走,搭建好了升降机的空地已经挖好了六尺深的洞,他对这番准备也感到愤怒。

像是这一切都在否定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而Mark,面无表情的捧着照片走在前面,似乎对一切接受良好。

Chris突然有些不确定。

Mark是他的朋友,Eduardo的丈夫,是除了父母之外最爱Eduardo的人,但真的是这样吗?

当年Mark把Eduardo赶出公司的时候他不是也没想到吗。

阳光很好,穿着黑衣的人群围在周围,棺材缓缓降下。

“Chris!”

Eduardo在图书馆自习室的那一头朝他喊,声音越过无数小组讨论的嘈杂,微微弱弱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Chris回过头,一眼就看到那个穿白衬衫的青年,透过古老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模糊了他的轮廓。

Chris哭了,很安静的,在周围的人群里一点也不显眼。他没有发出声音的让眼泪止不住的滑落,沾湿了整个脸庞。

他本以为最应该哭的Dustin却很冷静,面色如常的站在Mark身后,给他递过一张纸巾。

Chris没有接。






当你回忆起18岁的时候,你会想起什么呢。人们时常说,想要回到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什么都有可能。但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这样的,我认为什么都有可能不过是无知时的错觉,当我18岁的时候,我就感到了我什么也做不成。

但你不一样,Mark,你一直都是那个我认识的那个,什么都有可能的人。

Mark,年纪没有什么关系的,能够做到的人总是能够做到,更何况你还年轻得和你的成就相比十分不可思议。你还有足够多的时间重新开始生活。

或者说不定我其实也没有变过,从以前到现在,我的生活都能一眼看到尽头。

所以啊,Mark,你该重新开始了,我也不该拖累你了。






直到Mark从Eduardo书房的窗户看到警车的闪光时,他才几乎看完了这封信。很简短的信,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看完。

在这一年里,他有无数的事要做,然而时间却依然让人无法忍受。Eduardo总时不时地在他脑中出现,漂亮地笑着的Eduardo,了无生气地坐在轮椅上的Eduardo,呆呆望着窗外听不见他声音的Eduardo。

是他杀死了Eduardo。

他以为他做的很好了。他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尽力了,是Eduardo推开了他。

他以此为借口让自己对Eduardo的忽视显得理所当然。

现在他终于可以为此付出代价了。

门铃声响起,Mark让Jarvis把门打开。

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世界仿佛在震颤一般模糊起来,信上的字迹从纸上散落在空中,Mark感到温热的液体从鼻腔中流下。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为了你活着。




那是因为我不够爱你。






“这是两点半会议的发言稿”秘书把文件放在他办公桌上,“这次Mr.Saverin不会来是吗?”

听见Eduardo的名字,Mark微微抬了抬头:“他说今天不舒服。”

Eduardo每天都不舒服。当他想要拒绝Mark的时候,他就不舒服。又或许他是真的不舒服,毕竟没有人坐在轮椅上,整个左半边身体几乎不能动还会感觉舒服的。

但爱德华多今天的脸色明明还不错,早上他甚至难得地朝Mark挤出了一个笑容。

Mark猛地停下了敲打键盘的手。

他想起早上Eduardo的笑容。

Mark正在扯平他刚套上去的T恤,就听见了Eduardo在叫他。

Eduardo几乎不出门,他可以在家里靠电脑完成一些投资操作和股票交易,所以当Mark出门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

他靠在枕头上,面对着Mark,朝他伸出一只手。

自从Eduardo出事之后,Mark对待他就只能小心翼翼,最初的几个月Eduardo甚至一言不发,所有心理医师也毫无办法。

Eduardo坚持自己做一切事,Mark即使不满也不敢跟他吵,Eduardo还是个健全人的时候,他们吵架就惊天动地的,现在更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Eduardo一点软弱也不敢展示,Mark想告诉他至少在他面前可以不用逞强,但又怕那会让Eduardo觉得Mark认为他就是软弱的,觉得他辛苦维持的坚强外表毫无意义。

所有Eduardo很难得会有叫Mark的时候,Mark赶紧跑了过去。

Eduardo的左手只能勉强移动而做不出任何复杂动作,所以他伸出的是右手。他用右手轻轻抚着Mark的脸。

“路上小心。”Eduardo笑着说,Mark呆呆地看着他,他很久没有见过Eduardo的笑容了,Eduardo脸上有很多事故留下的几乎消去但仍顽固地存在着的伤痕,但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Mark没有提过要给Eduardo动去伤疤的手术,他不敢让Eduardo有一点机会产生Mark不喜欢现在的他的想法。

Mark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出门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Eduardo。

他时常做关于这一天的梦,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但不知为何他知道现在这不是梦。

Mark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专门用来监视家里动向,他还写了一个人工智能控制家里的各种电子仪器,因为Eduardo拒绝护工以及任何人的帮助,他只能这样来尽力让自己安心。

Mark看向监控视频,Eduardo在书房里,安安静静地喝着一杯咖啡,他打开了窗户,微风吹得窗帘微微晃。

Mark几乎要落下泪来。

Eduardo仅仅是存在在那里就是一个一个值得让他落泪的奇迹。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他不能再忍受失去他,Mark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办公室。

秘书拿着日程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地呆愣着望着自己boss消失的方向。

Mark几乎24小时监视着Eduardo,除非他在开车,或是处于会议当中。

他当然记得一年前,对他来说的一年前,他结束了会议回到办公室,一眼瞥到空荡荡的房子,阳台上的轮椅,和倒在花园里的Eduardo时窒息的感觉。

他甚至要花一些努力来想起自己是谁,那个倒在草地上的人是谁,似乎一旦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大脑一瞬间切断了意识。

他没有把车开进家里,他停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潜回了自己家,当然,他遥控Jarvis把安保系统关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还好,他受得住,Eduardo还没有死,Mark就还不会毁掉自己。

Mark终于到了Eduardo的身后,Eduardo在阳台上,似乎只是在看着花园里的树。

“Wardo。”Mark轻声叫他。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

Eduardo转过头,惊讶地张开嘴。这几乎是Mark在这几年里看过他最有生气的表情了。

Mark觉得自己该发怒的,他不想管Eduardo怎么想了,他太痛苦而顾不上了。

但Mark只是向前了几步,跪在Eduardo脚边,紧紧抱住他的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他太累了。

而且独自一人太久了。

过了几秒,Eduardo叹了口气,把手放在Mark的头发上,轻轻梳理着,不太灵活的左手笨拙地拍着Mark的后背。



FIN


*姓氏的话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把两个姓拼在一起的,但那样太长了一般人称呼他们都还是叫原本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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